-Chihiro

【梅溪悬案事件簿】日蚀「完」

#案件取自日剧《铁证悬案·真实之门》

#案件形式不做预警,请自选阅读。

#本案被害人:⚡️

#全文1.6w+

#期待评论的每一天。



1.

「就在这瞬间 不再彷徨 

地狱或天堂 没有人能将我阻挡

回首过往 太多已被遗忘

唯有这一刻 世界在闪耀

心的光芒 会照亮我」

—— 《就在这瞬间》

 

梅溪艺术中心在港区租了个仓库去存放暂时不用的道具和舞台布景,电视台租的仓库也在那儿,毕竟市里的地都是寸土寸金,大家都宁愿花点儿钱去运费上,也比在近处租仓库的租金要省下好大一笔。

简弘亦带着手套跨进仓库大门的时候着实也有些看花了眼,铁制的架子摞了几层,堆满了各种生活里常见的不常见的物件道具,往里走就是各种家具,还有被拆分开了的大型布景。

工作原因,简弘亦和刘彬濠都没多少机会去艺术中心看演出,之前高天鹤拿过音乐会的票来找他一起看,结果那晚突然来了任务就给鸽掉了,后来高天鹤一个星期没理过他一次,还是鞠红川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帮他抢到了场场秒没的巡演的票送给高天鹤,才算保住了他们悬案组这棵摇摇晃晃的乘凉小树。

“早上中心那边有人来搬道具撞到了个柜子,这是从柜子里面掉出来的。”

刘彬濠伸手指了下旁边桌上已经拿透明箱子封装好的一把刀,看起来是道具的样子,但实际却是开了刃的,刀身三分之二都沾满了干涸多年发黑的血迹,简弘亦看着直皱眉。

“柜子是哪儿的剧团用过的,仓库还有记录吗?”

简弘亦抬头去问站在一旁的仓库管理员,那人似乎提前查过了记录,手上拿着份厚厚的文档翻给简弘亦看。

“就那个死了人的剧团啊…真是不吉利。”

管理员明摆着一脸想离开的样子,浑身上下看着都不大自在。

简弘亦仔细看了看登记簿上填写的内容,刘彬濠凑过来问他。

“哥,他说的是什么案子啊?”

简弘亦合上登记簿,和管理员说记录要暂时带回局里,等那管理员如获大赦一般飞快地离开了之后才敲了敲放刀的透明盒子。

“不远,十年前的案子。”

 

梅溪算是个戏剧艺术发展较好的地界,光艺术中心就有好几个容纳人数不同的演出厅,加上近几年各个区都在抓艺术氛围,陆陆续续都兴建了区里的剧场不说,财政上也是舍得拨钱去支持年轻人创作。

艺术中心的排练厅和舞台也是支援项目的一部分,从中学到大学的社团剧团都可以租借场地去排练和演出,排练厅的费用不高,舞台也是按票价抽成来算租金的,如此下来年轻人有了去处,中心里也是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戏能看,有些是话剧,有些是音乐剧,相比之下歌剧少一些,毕竟梅溪大学的歌剧系办得晚,第一届毕业生也才刚踏入社会两三年。

反正高天鹤是没有赶上歌剧系建系,03年就毕业参加工作的梅大学子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瘫在办公室那张单人的皮沙发上颓了整一日,廖佳琳早上新装的水果糖都被他吃得只剩半罐,最后还是尚老师来找他,说歌剧系的新生教育课找她去上,要高天鹤也分担几节,才使得一个感叹生不逢时的人儿重新精神气百倍。

十年前出过事的剧团正是在梅溪艺术中心租过舞台的,原本租了三个晚上连演的剧目,第一场都没能开幕就结束了,剧团也随之解散。

毕竟当时的男主角突然被人捅死在后门,出了这样的大事,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再继续演下去的了。

 

简弘亦和刘彬濠带着时隔十年才被发现的凶器回到组里,蔡尧早就把案件相关的卷宗都从地下室搬了上来,高天鹤也已经被叫了过来,正翻着卷宗叹气。

“怎么说?十年都没人动过那个柜子么?”

廖佳琳见他们回来,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颗硬糖。

“那种柜子太多了,当时那剧团没钱才租的最便宜最旧的这个,一直说要清理的,这不是突然扶植艺术项目就给耽误了么。”

箱子被放在桌上,蔡尧看了一眼被那满刀身的血迹给吓了一跳捂住胸口,高天鹤白他一眼凑近去看那刀。

“这刀是他们那天要用的道具吗?”

这案子他也记得,毕竟那晚原定要演的剧他还买了票要看的,临时加的咨询拖了时间没能去,后来问朋友才知道出了事情根本没能演。

那剧是要讲一位命运坎坷而堕落为无名杀手的男人的故事,导演据说是留过洋的,演员都是凭兴趣爱好报名招来的人,都没什么名气,有些连演出经历都没有,高天鹤也是冲着这题材去的,却没想演出取消了。

简弘亦朝他点头,说确认过这刀就是当时剧目里头男主角杀死爱人那一幕用的道具。

“是不是得查当时的剧组?”

简弘亦又点点头。

“是,我们得分头去梳理一遍当时的人员。”

 

2.

王晰开的小超市离艺术中心就一条街,在居民楼一层的小商铺里,楼上就是他和阿云嘎租的房子,一室一厅两个人住,空间是小了些,实际生活起来也不算太挤。

阿云嘎有一个舞台梦。

王晰跟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最了解他梦想的那一个人,因此也愿意去做支持他追逐梦想的背后的人,阿云嘎辞掉办公室的文职投进小小的剧组里,只靠他一个人开这超市维持收入,他也未曾向阿云嘎吐露过怨言。

阿云嘎是有天赋的,王晰一直这么相信着,所以他注定是要在舞台上发光的,他从不怀疑。

王晰只有一点不敢确信,如果阿云嘎拥有追光,如果他从此踏上入云端的天梯,那他还能不能将光芒之中的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阿云嘎通过面试进了一个新的剧组,组里都是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都闷头闷脑的只有一颗对舞台的热爱的心,其他的,台词到情感,技巧都还生疏,个性也未经打磨,有些天生就张狂着,带着初生牛犊的棱角锋芒,但大部分和他一样,温和又很好说话。

剧组导演叫刘宪华,自称是在海外打拼多年刚回国的,中文讲得的确是不大利索,阿云嘎有时听着也生出点儿对自己汉语功底的自信来。

面试的时候他紧张得要死,夏天的末尾里衬衣都被汗浸透,还没开口唱导演就喊了停,找身边坐着记录的年轻助手要了张湿巾递给他擦汗。

阿云嘎来之前查过资料,导演跟他一个月的生日,算日子还要比他大十几天,看起来却还像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小年轻,阿云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一点儿导演的架子都没有,也不知道平日里要怎么驯服这样一群个性鲜明的演员们。

他唱了首最喜欢的歌,是他当偶像般尊敬的演员在更宽更大的舞台上唱的一首歌。

彼时他没有想过未来一定要去到同样大的舞台去唱同样的歌,他还没有展望得这样久远,他只是很快乐,有机会唱自己最爱的歌,然后获得一张通往舞台的入场券。

 

3.

“被害人阿云嘎,27岁,2010年在初次主演的舞台开演前,在艺术中心第五剧场的后门被人捅死。”

十年前的照片还在卷宗上印得鲜明,年轻人穿着戏服倒在台阶边上,胸腹正中一刀,衣裳前襟沾满了血。

廖佳琳拿了几宗另外的案子来。

“当时那附近的居民区不大平静,有过几起持刀伤人的案子,所以就视为同一犯人作案沿这条线去查的,后来那几起案子的凶手抓到了,别的案子都认了就是没认这件。”

简弘亦抬头,手指尖夹着笔来回转动。

“别的案子都没死人,所以才不认这个案子,有这个可能吗?”

廖佳琳摇摇头。

“这起案子他有不在场证明,之前怕他是串通假证还仔细调查过。当时他在开车十分钟以外的地方,有超市监控拍到他。”

他们在等鉴识科的鉴定结果,悬案组的鉴定申请最容易被往后排,毕竟悬案组查的案子大多都是一没有时效二没有公诉的,优先级上自然比不过其他组的案子,像这样可能还在追诉期内的案子,建组以来还是头一回。

为了避免鉴识科把结果拖得太久,简弘亦让蔡尧去鉴识科门口等着,反正他个子高,板着脸没表情的时候看着也还挺有气势,不让他去做些这样的工作着实有些浪费。

“要是外头的人作案,有必要去后台把刀藏进道具里吗?”

高天鹤皱着眉看卷宗,这案子的走向让他心里头有些抗拒,若是被拥有同样梦想的伙伴断绝掉生命,未免也太令人唏嘘。

简弘亦也叹了口气,说按这样看凶手是剧组里的人没错,高天鹤不吭声了,简弘亦又再开口,说等结果出来再看吧。

 

蔡尧拿着鉴定结果回来,他把几张刚打印出来的A4纸铺在桌上。

“凶器就是这把菜刀没错,伤口和血液跟当时的报告都能对上,上面也有指纹。”

办公室里的人都围到那几张纸边上去看,蔡尧靠着身高举着手里剩余的资料。

“我复印了几份,你们不用挤在一起…”

简弘亦从他手里抽走一份资料,坐回椅子上翻着看。

“有指纹的话不就有线索了么?”

蔡尧点点头,表情却有一些为难。

“话是这样…但是上面有好多个不一样的指纹。当时的剧组成员可能有好几个碰过或者用过这把刀。”

简弘亦又叹出一口气,将资料轻轻拍在桌上。

“看来还是得把剧组里的人给摸一遍。”

“他还有个同居人,”廖佳琳抽一张照片来递给简弘亦,照片上两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站在一起,面上都有笑容,“叫王晰,据说他俩那时候已经是谈婚论嫁了。”

简弘亦接了照片递给高天鹤也看一眼。

“佳琳带彬彬和蔡尧去艺术中心查剧组人员的资料,天鹤和我去找王晰。”

 

王晰的超市仍然开在艺术中心一条街外的地方,不过是挪开了一些,新铺子是在一处刚修好不久的小区一层的商业区里,大约占了两间商铺的地儿,人员不多,高天鹤和简弘亦去的时候只有王晰一个人在。

他刚抱了一箱薯片去补货架空掉的位置,看见有人来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直到简弘亦亮出证件来,他才放了纸箱子走回收银台里面去坐下。

“关于你男朋友,阿云嘎的案子,我们有些事想问你。”

王晰伸手去抽屉拿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掏出一盒扁了一半的烟摸了一根夹在手指间朝简弘亦和高天鹤抬了抬手,简弘亦摆手要他不必在意,王晰左手从杂物盒子里摸了个打火机把烟点燃。

高天鹤不大喜欢烟味,往后挪了一步偏过头咳了一声,王晰听见了,他把身后的窗户打开。

“嘎子的事都是十年前了,现在才有要问的?”

简弘亦点头,说他们发现了凶器,上头有阿云嘎的血迹。

“你们能找到谁杀了他么?”王晰抖了抖烟头上燃掉的灰,“现在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罪行是不会消失的,十年不会,二十年也不会。”

高天鹤开口。

王晰轻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仔细端详过简弘亦和高天鹤的脸。

“我也在怀疑对象里面吧?”

简弘亦朝他点了点下巴。

“问吧,”王晰将烟头摁灭了抬眼看着人,“不过十年了,有些事我已经忘记了。”

高天鹤摊开本子,手指握住了笔,简弘亦朝王晰开口。

“他怎么去的那个剧组,你知道吗?”

“我知道,”王晰点头,“之前那儿是离剧场最近的超市,所以排练的年轻人经常来买东西,有些观众去看演出的时候也从那儿经过,里头有人聊天的时候告诉他的,说有新的剧组在招新人。”

“他是因为见得多了才起了去演音乐剧的兴趣的么?”

王晰叹了口气摇头。

“他一直就很想去做音乐剧演员,不一定是音乐剧,话剧也行,他想站在舞台上,从小就想。”

王晰从收银台边一排蓝色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个来打开,取了张被塑封过的票递给简弘亦。

“这是他给我的票,当时被当作证物带走过,后来还给我,”简弘亦递回去,王晰又把票收进文件夹里放回原位,“没地方用了。”

空气有些凝固住,显然高天鹤也因为这张不能再开启一场演出的票而有些难过,简弘亦清了清嗓子才又开口。

“他在剧组里怎么样,他和你讲过么?”

王晰又点点头。

“他说剧组里大家都年轻,比他小的很多,大家都很有个性,也都很有才华。”

“听起来他过得还挺开心,”简弘亦合上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他和剧组里的人有过争执?”

王晰皱着眉想了许久。

“争执没有听他说过,他人很好,一般不大和人起冲突的。”

简弘亦转头看一眼高天鹤,那人只是看着王晰讲话,眉头也皱着。

“就是…他的确和我说过剧组里有个人看起来不大好惹的样子,好像姓龚。”

 

4.

王晰提到的人,很快就在廖佳琳他们找来的剧组人员名单上被找到了,姓龚的人只有一个,叫龚子棋,翟李朔天查到他如今开了家餐馆,于是带着蔡尧就去问人去了。

餐馆是个创新西餐厅,店面不大就放得下三四张桌子,四处看起来都极干净。龚子棋在后厨里,他男朋友蔡程昱在前头收拾桌椅,听到有人找他就往后厨喊龚子棋的名字。

很快有人推门出来,白色的厨师服规整穿着,袖口往上翻折露出手臂上一截纹身来,他眉毛剑一样锋锐,乍一看是有些不大好惹的样子。

他伸手请翟李和蔡尧坐下,身前的桌面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蔡尧去请蔡程昱稍微避开些,龚子棋出声说不必,说没有他不能听的事情。

“阿云嘎在剧组的时候,你和他是不是有过矛盾?”

龚子棋挑了下眉毛。

“矛盾?什么样的才算?要是争吵的话挺多的,但演员讨论剧本吵起来太正常了,说完了也就完了,没人记仇的。”

翟李看着龚子棋,也挑了下眉毛。

“真的没有其他矛盾?”

“我跟嘎子后来关系还不错的,他比我大,但我不爱叫他哥,他也没生过气,”龚子棋侧靠着墙看翟李和蔡尧,“他戏的确好,比剧组里好几个演过些戏的都好,我是真觉得他可惜。”

翟李收回了略显挑衅的表情,他问龚子棋还记不记得有别人和阿云嘎起过争执。

龚子棋半低着头皱眉想了会儿,抬头起来看着翟李。

“一定要说的话…当时的导演刘宪华,我们都叫他大华,他脾气有些奇怪的。要说的话,也是要求很高吧,对信新人总有生气的时候…那时候他和嘎子也吵过。”

“你觉得有可能是他一气之下杀了阿云嘎?”

龚子棋摆了摆手。

“我没这么说,不过当时大家听说嘎子被刺死的时候,大概都第一反应想到了他吧…”龚子棋伸出手来比划出近十五公分的长度,“他有把这么长的刀,排练期间做游戏的时候用过。”

 

郑云龙和龚子棋正唱着的,是剧中想要劝爱人从罪恶的泥淖中回头的男二号和要他离开男主角的朋友之间的唱段,唱到一半,刘宪华抬起手来做了暂停的手势,拿着谱子和剧本走到两人面前。

“这儿的音低了,我强调过的,这一句不能这么处理。”

郑云龙低头又看谱子,龚子棋偏开头。

“这里的情绪波动很大,不应该…”

刘宪华似乎有些生气了,他伸手拿过郑云龙手里的谱子,纸页被他捏在手里抖出声音。

“这是我写的曲子,我编的剧本,你们有自己的理解可以,能不能先把整个本子摸透了再提?”

他将剧本和谱子一起卷成筒握在手心里,指向身后一直坐在他位置旁边记录的助理。

“你们这样,我还不如让小方来当这个主演,反正他剧本比你们读得都透,歌也全都记得。”

方书剑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向前撑在桌面上,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刘导…”阿云嘎举起手来希望引起刘宪华的注意,“你能不能把你的理解给大家具体讲一讲?”

刘宪华眉头皱得更紧,他走到阿云嘎面前,这场戏没有阿云嘎的部分,他只是在旁边看着。

“具体讲?”

阿云嘎点点头。

“我觉得大龙和子棋演的都很好,可能他们的确是有自己的理解,所以导演也把你的理解讲清楚了大家再一起讨论会比较好,我是这么想的。”

他表情诚恳,开口也礼貌温和,只是在现下的刘宪华听来大约是有别的意思,更何况导演本人中文还欠缺着,听歪了含义也不算奇怪。

刘宪华顿了顿,把手中的剧本扔在桌面上,谱子掉在地上散着,方书剑蹲下去一张张捡起来收好。

“你们调整一下,”刘宪华指了指郑云龙和龚子棋,“休息十分钟。”

 

简弘亦和高天鹤去敲刘宪华工作室的门的时候,他正在忙着帮一档电视台的节目做背景音乐,耳机挂在脖子上,屋子里灯光昏暗只几台电脑屏幕通亮着,电子琴之类的乐器散在各处,乐谱也撒了一地,他二人被堵在门口无处下脚,还是刘宪华赶忙清走了那些张乐谱才让他们有路去沙发上坐下聊。

刘宪华原本家里就有些产业的,送他去海外学艺术已经是宽容了他几年,做个剧演一演只能算是他的兴趣爱好,做不出来回家去,公司里挑个职务当着也就过活下去。

“第一部剧就没能演,后头也没有演员再愿意演我的戏了,都觉得晦气,比起名气还是命来得重要,”他把脖子上的黑色耳机取下来挂在电脑边上,“我平时在公司里头,闲的时候帮忙做点小音乐,好歹是和爱好沾边。”

简弘亦看了一眼他正在作曲用着的电脑屏幕。

“能有空做点喜欢的事,也已经不错了。”

高天鹤瞥了一眼简弘亦,刘宪华点了点头。

“你们来,是要问什么?”

简弘亦翻开本子,刘宪华又赶紧伸手把桌面上堆的空咖啡罐子拨到地毯上的黑色垃圾袋里给他空出片能放本子的位置。

“听说你当时有一把常用的刀?”

刘宪华皱了皱眉又看向高天鹤,高天鹤也朝他点头。

“刀?是有一把,但是不是连续伤人的案子吗?”

“这个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你的那把刀可能就是凶器。”

刘宪华显然有些被吓到,他伸着手摇晃着否认。

“那把刀只是游戏的时候用过,后头我也找不到了,真的。”

高天鹤眯着眼追问他。

“找不到了?什么时候找不到的?”

刘宪华也眯着眼,他眼睛不太大,眯着的时候更显得小。

“…就是那天晚上不见的!”他突然想起来了,“我在后台找了好久,后头说出事了,我怕这事儿联系到我身上就没敢讲。”

高天鹤从沙发上起身,盘腿坐在地毯上离刘宪华更近一点。

“你们吵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的。”

刘宪华伸手握住电脑椅子的扶手头摇脑袋。

“不算吵的,他有自己的看法,可那毕竟是我的戏,我也有我的坚持,”刘宪华叹口气,“艺术创作总是有摩擦的,这太正常了。”

他回头去看着电脑桌面上那份被他留到现在的阿云嘎面试时候的录音。

“他是个难得的好演员,应该有更好的舞台的。”

高天鹤顺着他的眼神看到桌面上的录音文件,文件名只有日期加上大写的英文字母A,日期不是演出的时间,而是早几个月前。

“那阿云嘎在组里有没有和别的人生过矛盾?”

简弘亦发问,刘宪华转过头来看着他,半晌摇了摇头。

“啊、”他突然惊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虽然没有矛盾,但是感情上有过些纠葛的,他和男二号,郑云龙。”

 

排练室里所有人都围成一个圈,刘宪华站在圈中央,手上拿着一把刀举起来,要他们每个人都举着刀讲出一个秘密,然后闭上眼向后倒,相信背后的同伴会接住自己。

很普通的信任游戏。

只不过有了一把刀,看起来要更紧张一些罢了。

龚子棋走到圈中央,从刘宪华手上拿过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子,那把刀在他手里看起来极合适。他背后是刘宪华,导演认真摆出了姿势准备好扶住他。

“我其实,完全没有看起来这么凶。”

龚子棋说完便向后倒了,刀被他握着放在胸前,刘宪华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又慢慢让他借力站起来。

大家哄笑起来,刘宪华拍了拍龚子棋的肩膀,笑着和他说这下大家就都知道你不凶啦,龚子棋也笑,他笑起来很不一样,那把刀子在他手里突然就违和了起来。

刘宪华让阿云嘎接下一棒,阿云嘎就从龚子棋手上拿过了刀,龚子棋这回站在他背后。

阿云嘎目视着前方眨了眨眼睛。

“我在舞台上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发光的。”

他往后倒,龚子棋也接住他,跟他说是的,舞台上的你是在发光。阿云嘎笑起来拍了下龚子棋肩膀,把刀交给郑云龙,自己换到接住人的位置伸出手准备好。

郑云龙好像不大习惯这种游戏,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咳嗽了一声才开口。

“我好像有点沉浸在角色里出不来,所以对对手演员有了感情。”

场面静止了几秒钟,反应过来的演员们更积极地起哄,刘宪华还没摸清楚情况,皱着眉问龚子棋,龚子棋白他一眼跟他解释当下是郑云龙突然隐晦告白的戏剧性场面,刘宪华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两声。

他本想开口去调侃两句,站在对面的方书剑却突然生气了似的,返身跑出了排练室,还将门摔得一声巨响。

刘宪华更懵了,但其他的演员却都笑得更开心,说小方大约也是喜欢阿云嘎或者郑云龙之中的一个,这下小孩子吃醋了才跑掉。

阿云嘎仍然愣在人群中央,他比刘宪华先一步反应过来郑云龙话里的意思,他显然不能给他回应,但更让阿云嘎全身发冷的是,他有一瞬间想要回应郑云龙。

 

“方书剑为什么生气?”

简弘亦问刘宪华,对面的人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说他喜欢郑云龙或者阿云嘎,我现在想着,他是挺喜欢阿云嘎的,总说他演得好,唱得也好。”

“那阿云嘎是怎么处理的?他答应郑云龙了吗?”

刘宪华又摇摇头。

“他拒绝了,说自己已经有了一个陪伴多年的恋人,不会背叛他。”

高天鹤歪了下头,如果王晰是知道的,那他的嫌疑就会减少许多,但如果他不知道,这结果就很难说了。

“那把刀平时是放在哪里的?”

“放小道具的柜子里,平时是有刀套的,不过大家都知道放在哪儿,所以大家也都能拿到。”

 

5.

简弘亦和高天鹤回到组里,分头去查其他剧组人员的人也回到办公室,大家聚在一起将问到的信息交流了一次,刘彬濠叹口气趴在桌子上。

“问他们话好难,都是演员,说假话也看不出来。”

简弘亦扔了颗巧克力到他面前,年轻孩子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搓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吃掉。

“刘宪华和龚子棋看起来倒不像有说谎。”

廖佳琳挑了下眉毛。

“我拿一箱好时赌是刘宪华,也就组长你这么单纯的人看不出来撒没撒谎。”

蔡尧也抬起手来掺和莫名其妙开始的赌局。

“我赌方书剑,年轻人隐秘的爱情无处安放,总会有些冲动的。”

鞠红川把手上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

“那我选郑云龙,艺术家都有点儿傲气的,被拒绝可是件伤面子的大事。”

刘彬濠伸手扯了扯鞠红川的袖子要他小声点,鞠红川抬头才发现高天鹤黑着一张脸盯着他,赶紧噤声不再说话。

简弘亦见了又叹气,他当这悬案组组长以后叹过的气,比之前十七年职业生涯里头的加起来还要多,其中大部分还不是为了那些时隔多年仍然残酷的真相。

“咱们分头去会一会方书剑和郑云龙。”他吃掉一颗巧克力,却不幸抽中了仅剩的一颗99%黑巧,顿时眉头皱成川字。

简弘亦端着茶水顺喉咙,半晌才缓过来朝高天鹤招手。

“天鹤,给你个机会联络你的偶像,得约个时间跟他见一面。”

 

郑云龙是从梅溪走向全国的青年音乐剧演员代表,也正是他的推动才让梅溪的戏剧艺术项目最终落地实现。如今他一年要排三到五部戏,大多数时间都在上海,简弘亦都是先联系到他经纪人,才确定下来他有剪彩活动要回梅溪,即便是警察问话也只给空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

高天鹤自然是兴奋不已,郑云龙一年到头回梅溪的次数太少,年初倒是有新春音乐会能听他和请来的嘉宾唱音乐剧里头的经典曲目,但年初总是诊所最忙的日子,前年他抢着了票,却只赶上个结尾一首唱得不正经的《难忘今宵》。

郑云龙剪彩的地方是梅溪大学新成立的剧作坊,一来是自己的母校,二来又是与音乐剧相关的活动,郑云龙才答应了这样一首歌都不给唱的邀约。

简弘亦和高天鹤在剧作坊后台里见到郑云龙,留在当年剧组面试照片里的瘦削年轻人如今显然是被镀上了光,周身都是高天鹤为之沉迷的所谓艺术家气质,略长的头发别在耳后,抬眼看来人时眼睛里温温润润好像有一潭水一般。

简弘亦拉着高天鹤坐下,敲了敲人手腕示意时间不多,他清了下嗓子开口。

“我们就不拖时间了,你觉得阿云嘎这个人怎么样?”

郑云龙皱起眉头,他一皱眉就显得整个人都困惑极了,困惑里又还有一些说不明白的委屈,好像他不该被问及这样直白的带着怀疑的问题。

“嘎子是个好演员,”郑云龙开口,他声音很漂亮,“他人很好,对手戏演着演着,我也有点儿摸不清了。”

他轻笑了一声。

“那个时候年纪轻,喜欢人太容易了。”

“你喜欢的人早就有了恋人,你不觉得生气吗?”

简弘亦问得不大委婉,高天鹤忍不住皱起眉,郑云龙却笑起来,长臂伸在沙发背上舒展开。

“我很容易爱人的,”他端起玻璃杯子喝了口茶,“他们都这么说我,每一部剧都是,演完就完了。”

郑云龙把杯子放下,伸手去拿了高天鹤放在桌上的阿云嘎的照片。

“不过说起来可能也有些对不起他恋人,我记得,是叫王晰对吧?”

简弘亦点了点头,问他这话怎么说。

郑云龙手指腹擦过照片上阿云嘎的脸。

“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灵魂相通大概比爱情更重要。”

他把照片放回桌面上,手指尖似乎有些留恋着照片上笑着的脸。

“就是不知道王晰能不能理解了。”

 

方书剑后来也没有机会站在舞台上,但他始终不愿意从舞台周围离开,剧组解散之后他进了艺术中心的戏剧支援计划当工作人员,给年轻人们组建起的剧组提供帮助,借用道具的申请书找他拿,需要场工记录排练情况的时候也找他。

方书剑看着许多人从排练室走上舞台,形形色色的年轻人中总有人能让他再看见阿云嘎的影子,有人唱歌的时候和他一样有着歪头的习惯,有人说话尾音像他一样上翘着,有人的声音和他有半分相似。

方书剑经常会恍惚,舞台上的人看着看着就换上了十年前的脸,在苍白但耀眼的追光之下唱着。

但所有人也仅仅是阿云嘎的影子。

十年,二十年,往后永久,他都不会再见到像阿云嘎那样耀眼的人了。

方书剑坐在排练室的角落里,胸口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写了工号、姓名和所属。十年前他是剧组里最年轻的,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随着排练室里不停止的音乐摇晃着脑袋。

翟李朔天和蔡尧走近他,盘腿坐在他身边,蔡尧瞥了一眼他身边放着的剧本,是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小说改编。他们都不怎么看这类推理作品,毕竟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真实存在的故事,比那些书里头写的都要残酷太多。

方书剑睁开眼,好像并没有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到,翟李拿出阿云嘎的照片,问他当时为什么生气。

方书剑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眼神有一些迷茫。

“我为什么生气?”

他反问了一句,翟李愣了几秒朝他点头。

“郑云龙借游戏告白的时候,在场的人说你气得摔门走了。”

方书剑眨了眨眼睛。

“啊——”他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说后来怎么都问我是喜欢嘎子哥还是龙哥。”

方书剑摆了摆手。

“我不是因为喜欢他们之中的谁才生气的,只是不想让嘎子哥在感情方面耗费精力而已。”

蔡尧皱眉,这就是高天鹤说的,那种叫事业粉的人物吗。

“嘎子哥如果继续演下去,肯定会成为一等一的音乐剧演员的,他应该投入到他最喜欢的舞台上去,”方书剑仍然笑着,“那时候的我只是不希望他刚刚开始演戏,就被情爱这些杂事缠身,影响他发挥,也影响他以后的路。”

翟李勾着嘴角露出个不大真诚的笑容。

“你倒是替阿云嘎考虑了很多。”

“不过我也没有讨厌龙哥啊,”方书剑从身边的小玻璃罐子里摸出三颗小小的红糖麻花放在手心递给蔡尧和翟李,“龙哥直性子,喜不喜欢都很直白,他也只是没考虑那么多。”

他把剩下的一颗麻花放进嘴里,腮边圆圆地鼓起来。

“当时我也才二十一嘛,总有点冲动的。”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人愿意看自己的偶像在感情上说不清楚,要是晰哥那头闹起来,嘎子哥就上不了舞台了。”

 

6.

离首场演出只剩下一天,第五剧场的舞台已经完成了演出布景,铁制的楼梯和阳台,是男主角和爱人住的地方,也是男主角最终杀死爱人的地方。

阿云嘎扔掉手中沾了红色染料的道具小刀,将横躺在地的郑云龙缓缓抱进怀中,不愿相信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怀中的人闭着眼睛,而后阿云嘎开始啜泣,慢慢地变成恸哭,朝着漆黑的夜里唯一的光发出痛苦的吼叫。

半晌台下响起了掌声,刘宪华撑着舞台边一跃上了舞台,郑云龙从阿云嘎怀里起来,扯了扯衣服边的褶皱。刘宪华拍拍两位演员的肩膀,说今天的彩排效果很好,他很期待正式演出。

“我还有个好消息,”他站在聚齐了的演员们面前,“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告诉你们。”

阿云嘎和郑云龙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和在场的演员们一起笑起来让刘宪华不要再卖关子。

刘宪华拍了拍掌,大家又都安静下来等着他发话。

“首演的时候,艺术中心的选角总导演会来看。”

演员们都交头接耳讨论起来,阿云嘎侧头戳戳龚子棋肩膀,问他有导演来又怎么了。

龚子棋凑到他耳边跟人解释,说总导演来,要是看中了

人就能当中心的固定演员班底,有很多大戏可以演的。

阿云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和龚子棋眯着眼睛笑起来伸出拳头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大家都被看中最好啦。”

 

彩排结束,导演给大家放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阿云嘎蹲在布景角落里钻细节,郑云龙躺在舞台中央,侧着脑袋看他一个人念叨。

“嘎子,你紧张吗?”

郑云龙开口,半晌阿云嘎才意识到有人叫他,抬起头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大龙啊,你说什么?”

郑云龙坐起身来看着阿云嘎,似乎早就习惯了和人说话要重复几遍,又把自己的问题讲了一次。

阿云嘎把面前摊放着的剧本收起来坐到郑云龙身边,平时懒得没劲儿只有在舞台上才像个活力年轻人的男人又躺下去,双手垫在脑后。

“紧张啊,第一次上台就演男一号,换了谁不紧张啊。”

阿云嘎笑起来,问郑云龙同样的问题。

郑云龙慢悠悠开口,翘着嘴角笑起来。

“紧张说不上,想着演完了咱们就得各奔前程,还有点儿伤感。”

阿云嘎伸手摸了把舞台,也躺下去垫着手。

“这不像你啊大龙。”

郑云龙偏过头看他。

“你不觉得吗?大家一块儿排了这么久,明天、后天、大后天演完了就散了,往后大概也聚不齐,留不留在这圈子都说不清。”

阿云嘎叹口气。

“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儿,咱们往后是难再聚了。”

 

方书剑坐在调音间里,舞台上郑云龙和阿云嘎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手指间夹着支签字笔,在手边放着的调度表上郑云龙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有人敲门,方书剑将调度表反着盖在桌面上,起身去开门。

王晰提着袋饮料蛋糕进来,举着袋子给方书剑看里头装的吃食,说是给剧组带的,让他一会儿分给大家伙当零食吃。

方书剑笑起来接下了王晰手中的袋子放在椅子边上,说他很快就去分给大家。

王晰凑近调音间朝向舞台的玻璃窗,问方书剑今天彩排的情况怎么样。

方书剑刚刚偷偷拿出一块儿奶油蛋糕咬了一口,嘴边沾着奶油脸颊鼓鼓的,来不及咬了咽下就朝王晰猛点头。

“嘎子哥演得特别好。”方书剑被一口蛋糕噎了一下,王晰连忙从袋子里拧开瓶冰红茶递给人。

“他演得特别好,明天肯定会被中心的导演选中的,晰哥你就放心吧。”

音响里传来阿云嘎的声音。

“要是明天咱俩都能被导演选中就好了,我还想跟大龙你再一块儿演回戏。”

王晰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舞台上他的恋人和另一个人并排躺着,好像是在讨论着未来的画面。

阿云嘎属于舞台和光芒的,没有他在的未来画面。

“晰哥你会来看吗?嘎子哥第一场戏。”

方书剑似乎没有觉得气氛哪儿不对,仍然吃着那块有些粘嗓子的奶油蛋糕,孩子似的天真着问王晰。

“我哪儿能来啊,”王晰轻声笑了笑,“我来看了,谁去守铺子呢?”

 

7.

简弘亦和高天鹤第二次去见王晰,如今的信息看来,情杀的可能性也不小。

王晰仍然在收银台里窝着抽烟,旧时重提显然让他的情绪不大安定,比起前几日还算光鲜干净的模样,这时的王晰颇有些落寞,下巴上青色的胡渣冒着,眼底也是一片青,抬眼看来人的时候眼睛里也没什么光了,空洞着,看得高天鹤心里发慌。

“你知道阿云嘎和郑云龙的关系,是么?”

简弘亦开口,王晰嘴角扯动了一下,他表情很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查到这些然后来问他,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你为了让阿云嘎能去演戏一个人经营超市,结果却被爱人背叛了,你不生气吗?”

王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嘲讽,高天鹤和简弘亦都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将自己嘲笑够了,再和他们说出真相。

王晰抬起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素银戒指,干净得像是新的一样,他伸手摩挲那枚戒指,一下又一下。

“生气啊,但是他是我认识了二十年的人,”他抬头看着简弘亦,“我当他只是一时迷途了,他会回来的。”

简弘亦挑眉,王晰的话显然不能降低他的嫌疑,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天鹤等他提问。

“我们听说,你说过不会去看演出,但是后台有人看见你。”

王晰点点头。

“我本来没有打算去,是嘎子要我去的。”

他笑起来。

“我们前一晚吵了一架。”

 

阿云嘎从口袋里摸出演员每人一张的亲属票递给王晰,问他要不要去看演出。

王晰接过票低头看着,票面上阿云嘎和郑云龙的名字连排写着,开演时间是明天下午。

开演前和结束后正是超市里客流量最高的时段,原先是王晰和阿云嘎排着班看着的店铺,如今阿云嘎忙着排练就只有王晰一个人看着,错过这一时段按理说来也不应该。

王晰把票折了折还给阿云嘎。

“我不去,去了就得关店。”

阿云嘎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伸手拉着王晰的手腕把票又放回他手里。

“我的第一场演出,你一定得来。”

他笑起来,眼角有些褶皱,王晰平日里就笑他年纪不大皱纹却多,显得比自己还大几岁,但阿云嘎仍然爱笑。

“晰哥在,我才有机会演戏,所以你一定得来。”

王晰想起下午在调音间看见的舞台上的画面,将手抽回来冷哼了一声。

“去看什么?看你和郑云龙在舞台上亲热吗?”

阿云嘎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跟着垮下来,他担忧着凑近王晰脸边。

“晰哥,你怎么了?”

王晰皱眉把他的手拍开。

“他会演戏,比我更明白你对舞台的热情。”

阿云嘎有点着急了,他不知道王晰为什么突然提到郑云龙,更没有想到是下午的对话摇撼了他们之间的信任。

“你也明白的,你一直都明白,我想去演音乐剧,想在舞台上唱歌,你一直很支持我的。”

王晰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坐回收银台里小小的板凳上,抬起头看阿云嘎。

“我支持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他笑起来。

“但我没有那么懂你。”

阿云嘎蹲下去,膝盖磕在地面的瓷砖上,他抓着王晰去拿烟和打火机的手。

“你懂的,你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明天、明天还有很厉害的人会看我演戏,顺利的话我很快就可以一直有戏可以演了。”

阿云嘎握着王晰的手掌,问他,你不为我高兴吗。

“阿云嘎,”王晰叫他全名,“那才是你想要的未来。”

王晰抽出手,颤抖着把烟点燃,烟气被他吸进肺里又化成白色的雾。

“跟我守着这块儿小地方的未来,你眼里根本就看不上。”

 

8.

刘宪华这次是被叫到局里来的,家庭背景摆在那里,他第一次进警局被问话也丝毫没显出慌乱,见到高天鹤时还开心地和人挥手打了招呼,面上笑得单纯,让高天鹤一时都认为怀疑他是不应该的。

刘宪华坐在长桌一侧,还问蔡尧要了杯咖啡,他双手放在桌上十分放松的样子,问高天鹤今天要问他什么。

“当时你说有梅溪艺术中心的导演来看,是真的,还是骗他们的?”

刘宪华眯着眼回忆了半天。

“我没骗他们,是真的有导演要来,我还去开会了。”

他模仿当年在艺术中心开会时,选角主任的声音。

“小刘啊,你们那个剧排得怎么样啦,我们打算首演去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啊。”

刘宪华摊了摊手。

“他当时就这么跟我说的。”

他凑近来。

“不过我是隐瞒了一点,当时选角的人说,他们只有一个名额。”

高天鹤也把手臂放在桌面上。

“你没告诉他们,是怕他们彼此竞争就不专注演戏了?”

刘宪华点点头,说年轻人都气盛,他的确是有这点担忧。

“二十几岁的人,上进心可强,特别是郑云龙,我还以为他多喜欢阿云嘎,一说到要竞争就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高天鹤听到郑云龙的名字挑了下眉起了兴趣。

“怎么说?”

对面人笑起来。

“也没什么,想自我展现一把而已,说让我等着看,他才是最该被发掘的那颗金子。”

 

“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机会在那儿,拱手让人不也是不尊重别人么。”

郑云龙隔着电流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倒有几分像老唱片放在留声机的唱针底下,旋转着透过电流传出来的声响。

“阿云嘎是很好,我当时也是很喜欢他。”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

“但对于音乐剧演员郑云龙而言,没有什么比舞台更重要,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简弘亦一时失语,他看向一旁的高天鹤,人朝他点了点头。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又想起来点儿别的。”

简弘亦摁开免提。

“演出那天上午,嘎子跟我一块儿走最后一遍台,他说他想演完这三场再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高天鹤记下郑云龙的话,身后翟李朔天递来一张复印纸,他接过纸朝简弘亦挥了挥,简弘亦把免提关掉,跟郑云龙做最后一些确认。

“你们去问过王晰之后我就有点儿在意,音乐剧不都有场刊么,主创都会写些东西。我问了刘宪华,他说有场刊,准备演出中间去印刷了结束之后卖的,结果没演成也就没印。”

高天鹤将拿反了的纸换了一面,上面是阿云嘎写的留言。

“刘宪华从家里翻出来的,没来得及拿去印,也就是说这些话除了阿云嘎和他之外没人看到过。”

上头短短几行字,都是阿云嘎写给王晰的,前一晚虽然是不欢而散,可阿云嘎仍然是期待着王晰会来看他第一场演出,从印了他照片的场刊里看到他想说的话。

留言和郑云龙提到的内容基本一致,高天鹤抬头看了眼简弘亦。

“如果他自己萌生退意,那他和郑云龙之间的竞争关系也就不存在了。”

简弘亦点了点头,捂住听筒。

“暂时可以排除郑云龙。”

高天鹤松了一口气,本子上郑云龙三个字被划掉,从上到下仍然有龚子棋、王晰、刘宪华和方书剑四个名字,他咬着嘴皮拿笔尖挨个点过。

蔡尧突然仰着头去看高天鹤,把手机上的热搜界面递给他看。上头写着“郑云龙宣布暂时离开舞台”,后头跟着一个黄色显眼的沸字。

高天鹤顿时愣在原地,手指尖颤抖着点开话题,确认过郑云龙的官方声明,说他只是想花点时间去海外多看些剧目“增进经验”,才盈着眼泪突然回头去抢简弘亦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听筒,但里面只剩下电话挂断的忙音。

蔡尧伸手虚虚护着高天鹤手里他的手机,不敢直接拿回来,又害怕高天鹤一激动就给摔了。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高天鹤愣了似的重复着,一副受到了严重打击的模样,翟李看着高天鹤,脑海里突然有了个念头。

“那么希望阿云嘎站上舞台的人,要是听到了他想要放弃…”

“方书剑?他怎么听…”

刘彬濠的话断在半路,方书剑当然能听到,舞台上一切的声音,他都能听到。

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高天鹤缓慢地开口。

“如果是郑云龙突然要隐退,那个电话,至少我一定会回拨去问个清楚的。”

 

9.

方书剑被请到审讯室,他看起来有些不安,左右看着除了自己和高天鹤的脸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玻璃。

“听说你背了整本剧本的台词?”

方书剑笑起来,小孩子自豪似的点了点头。

“但是你一直没有机会上台。”

方书剑的动作停滞了,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消失成冷漠。

“有人明明离舞台只有一步之遥却要放弃,早知道这个机会你拿走多好。”

方书剑皱起眉,问高天鹤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天鹤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做了准备,却连为自己争取个角色的勇气都没有,也难怪只能当个帮工,到今天还不知道踏上舞台是什么感觉。”

高天鹤瞥了方书剑一眼,面前的人手掌握着拳头捏紧了放在桌上。

“怪得了谁呢,可能你本来就没有天赋吧,不像郑云龙和阿云嘎。”

“你说什么!”方书剑一拳敲在桌面上,金属的桌面发出一声巨响。

高天鹤哼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

“没事,总有人看不清自己,以为跟偶像在一块儿工作了就是一样的人呢。

方书剑站起来,审讯室的灯垂得低,他看起来瘦小个子却是不矮的,半张脸都在灯罩上面,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了。

“你说够了吗?到底什么意思?”

他声线发着抖,显然是被戳中了心事,高天鹤笑着也站起来,手掌撑着桌边向前俯身看着方书剑。

“看人的眼光也不行,阿云嘎算什么,不过是个缩头乌龟罢了。”

高天鹤屈指敲敲桌面。

“学学人家龚子棋吧,不适合的地方别硬呆着,没用。”

方书剑将手边的水杯摔在地上,喉间发出的声音扭曲着满含怒火。

“不许你这么说他!你明白什么!”

高天鹤离开座位把方书剑摔在地上的纸杯子捡起来放回原位。

“那你告诉我,你明白什么。”

 

太阳完全沉下去了,夜色浮起,剧场前门人声鼎沸着,后门处却安静至极。

阿云嘎坐在长椅上,手指不安地反复捏着虎口,他试着重复了几次深呼吸,临上台的兴奋和紧张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心脏像要跳出胸腔似的,声音顺着骨骼传到他耳边如同擂鼓。

他又长呼出一口气,闭着眼回想自己的台词。

“连你也放弃我…连你也要离开我…”

男主角该举着刀指向心尖唯一的爱人了,他遭遇了太多背叛和否认,只期望着爱人能给予他最后的避风处。

但爱人也否定他,否定他的所作所为,要他改变。

阿云嘎延长自己的呼和吸,空气钻进他的肺里绕了一圈,他睁开眼。

“连你也放弃我…连你也要离开我…”

昏黄的灯光照不清几米之外那人的脸,那人手中握着本该在一会儿的舞台上出现的刀,刀尖在暗处也闪着令人发寒的银色的光。

他念着和阿云嘎一样的台词,他在演阿云嘎的角色。

“方方?”

阿云嘎认出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靠着长椅笑。

“是你啊方方,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方书剑走进灯光之下,他眼圈红着,握着刀的手也在颤抖,阿云嘎试图从自己身上摸出点儿什么给方书剑擦眼泪,但他已经换上了戏服,身上什么都没带。

“我那么爱你…把你当作我的灵魂般爱你,而你却听信他人来质疑我,批判我!”

方书剑仍然在念台词,阿云嘎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是角色面对爱人时满是痛楚的眼神。

他是在演自己的角色,可他太年轻。

阿云嘎笑起来。

“方方,你还有很长的路要去走,不要急。”

方书剑愣住了,他渴求着的肯定和赞赏,阿云嘎一句也没有说起,他只是说,你还有很长的路。

他眼神动摇了,手上也更抖得厉害。

“谢谢你,我现在放松很多了。”阿云嘎拍拍方书剑肩膀,“我一想到这可能是我唯一的舞台,就紧张得不行,多亏你了。”

“你什么意思?”

方书剑突然开口,声音像冰一样发冷。

“嗯?”阿云嘎仍然笑着,他眨了眨眼想起来方书剑大概不知道自己准备再考虑一下做演员的事,于是又拍拍他。“你年纪小,还很难明白。”

方书剑抬起脸,他哭了,眼泪胡乱流淌着。

“就是因为我年纪小,你才看不见我吗?”

阿云嘎愣住了,他双手扶上方书剑的肩膀,眼神担忧着去看方书剑。

“方方?…唔!”

方书剑手上的刀没入他腹部,阿云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刀尖扎穿皮肤和肌肉的绞痛感攫去了思考。

“…方…”

方书剑拔出刀子,又一次扎了下去。

“我为了你!”他用了力,刀身全都消失在阿云嘎胸腹处的衣料里,鲜红的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单薄的戏服,地面上也滴落了一滩血。

“我有多期待跟你站在一个舞台上!”

方书剑怒吼着,眼睛里满是血色,手掌失控似的握着刀柄,将尖锐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刺向自己眼中最耀眼的人。

阿云嘎的呼吸断掉了,空气里只剩下飞蛾撞向路灯的电流声,他像个断了线的人偶一样,贴着墙壁缓缓地倒在地上,血液从他身下漫出来,填满了地砖的缝隙。

方书剑逃离了,他从灯光里逃走。

 

“刘宪华给你留了角色,”高天鹤拿出一份资料推到方书剑面前,“这是他写的另一版剧本,只要你开口说想要演,他就会换掉,让你去舞台上和阿云嘎一起演出。”

方书剑怔住了,他发着抖去翻开透明的文件夹,他的名字被放在阿云嘎的正下方,他是这剧本的第二主角。

“你没有勇气争取机会,还亲手断绝了和你心里的光站在一起的可能。”

高天鹤长叹一口气,伸手拿走空掉的纸杯,起身走出审讯室,他带上门的动作很轻。

方书剑仿佛是被抽走了魂魄,他盯着剧本第一页自己的名字,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泪水落在剧本上晕开一片,他慌忙用衣袖去擦,却只把油墨擦得更花,更多的泪落在剧本上,他来不及擦掉,连阿云嘎的名字都被眼泪晕开,看不清了。

他将剧本用力抱在怀里,好像捧起被自己失手摔碎的珍宝。

方书剑哭出声来,声音嘶哑又悲伤,如同被抢走了一切玩具的小孩子。

 

10.

「晰哥,我想了很久,我的未来可以没有舞台,但是你一定要在。

等演出结束拿到演出费,我们去买戒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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